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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 母
2017-11-01 08:28:21 郑宗栖 来源:10月31日 《三明日报》第B3版  责任编辑:  

●(大田)郑宗栖
  老屋前的空地上,那些不知名的杂草正在肆意地冒着嫩芽儿,也许不久之后,便是满地的绿意。如果祖母还在,她会在这草儿正是嫩黄之时,弓着瘦小的身子,逐一拔走。然后,碎步地走向偏屋,轻轻地将这些嫩草放入兔栏里。
  有时,祖母会把那只最为顽皮的黑兔抓到空地上,围上竹栅栏,让它自由地吃草。我们兄妹几人热闹地追逐着兔子,而祖母则倚靠在房檐下那把也有祖母年纪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们。“你们别摔跟头了,不要让兔子跑累了。”偶尔,祖母会轻声地说道。
  这样轻声的话语,祖母曾无数次跟我说过。最终轻得让人再也听不见了,就在那个夏日的凌晨,戛然而止。
  记忆中的祖母,是慈爱的。她总是一脸憨笑,未曾与人红过脸,那不愠不火的性格宽容着身边每个人。我的父亲不是祖母的亲生儿子,但是她视为己出,父亲长年卧病在床,她总是悉心照顾。父亲生病情绪忧郁,有时会对人乱发脾气,祖母从不曾生气过。不论生活如何艰辛,祖母与我母亲一同紧咬牙关坚强挺过,没有为生活落下一滴泪,但她却为父亲的病不知流过多少次泪。后来,因我父亲的病逝,她过于悲伤,落下一身病痛。生活是清苦的,祖母却常说,她是幸福的。她说,我母亲孝顺她,我们孙辈心疼她。
  祖母是个手巧的人,她编的草扇,扇面白净,纹路有序,做工细腻。编草扇工序繁杂,赚钱又少,母亲多次劝她别编了,可是祖母总是闲不下来。那时,母亲在妇女耕山队劳作,没有时间去打理家务,这些事全部落在祖母身上。她除了要侍弄好家里养的鸡鸭猪兔,还要照顾我们几个也像那鸡鸭猪兔一样顽皮的孩子。白天,祖母忙忙碌碌的,只能等到晚上忙完所有家务,安顿好我们几个兄妹睡觉后才得空编草扇。为了省钱,她舍不得用电,用平时捡拾来的蜡油点起微弱烛火来照明。摇曳的烛光下,祖母脸庞蜡黄,双手不停地编着草扇,偶尔托一下老花眼——这一切,一直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多少年之后,无数次想起,总是这样的情景。
  祖母平时话语不多,可是当她讲起娘家的事,却是滔滔不绝。祖母的娘家在邻乡文江,她告诉我们:那里有大河大鱼,那里有乌稔饭,那里有神奇的朱坂丰场戏……每年春节,祖母最期待的是有个好天气,然后带上我们去她娘家走亲戚。我老家离文江的路足有20里,儿时的我们走不了那么长的路,祖母轮流背着我们,一路追逐,一路欢笑。祖母不识字,她却能通宵待在戏场,她似乎不是在听戏,而是喜欢那热闹的场面,在台下跟她相识的人唠家常。而我呢,当钹锣、喇叭伴音响起,“啰哩”伴唱,戏台中央戴着面具或扮着古妆的各色人物交替上场之时,竟依偎在祖母温暖的身旁悄然入睡。当我被那高亢的唱腔吵醒,才发现口袋里多了许多甜食,那是祖母为我准备的。
  每次从文江回来,祖母总会带回娘家给的好多食品:炸糍丸、三角粽、乌稔饭……这些东西她舍不得留下自己吃,而是送给左邻右舍的。送东西去的时候,祖母会跟邻居聊这些食品的做法,说起娘家的人和娘家的事,也会谈起丰场戏演的故事,谈到动情处时,会呵呵大笑。祖母这样做是因为心里藏匿着一个小小的“秘密”——她担心,像她这样的“后来娘”以及她的娘家得不到别人应有的尊重。显然,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在祖母临终前,许过承诺,每年的春节我会去文江,去看望她的弟弟我的舅公。是的,又有谁会这样的疼爱我呢——在我还没有断奶时,为了安慰因肚子饿而哭闹的我,祖母曾经将干瘪的没有奶水的奶头塞进我的嘴里。
  2005年农历五月二十,祖母沉沉睡去,作别了这纷繁的尘世。祖母“回”去之时,我却不在身旁,等我回到家时,她已听不到我的呼叫声。老家人说,祖母是不愿让我有过多的悲伤,硬是不让我送她。
  祖母逝去后的日子里,我无数次走进祖母曾经住过的老屋,轻轻地,屏息着,寻找有关她的一些物件。一支锥子、一把剪刀,一把没有卖出去的草扇……这些,我专门放在一个柜子里,珍藏着。回到老家,有时翻起,看着这些老物件,我不由地想起祖母编草扇时的情景,莫名的情绪也随之油然生起。当那扇柜门关起,我的情绪也一并关在其中,久久地,不能释怀。
  如果,如果祖母还在,这些物件便有了生命;如果,如果祖母还在,兔栏不会像如今这样空无一物;如果,如果祖母还在,她还会对我说“你们别摔跟头了”……
  老屋前的空地上,那肆意地冒着嫩尖的草儿,将会长得密密麻麻。就算是秋去冬来,枯萎凋零,可是来年春时,又是一片盎然。也许不久的将来,老屋也将不在,在原地盖起砖瓦结构的小楼。这一切是否能超出祖母当年的想象呢?
  又是一年重阳节。祖母,孙儿想您了——“您和我隔绝了,但我觉得您还是常常近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