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闻热线: 0598—7233678 emall—dttvxwb@126.com
更多》大田新闻
更多》外媒看大田
更多》公示公告
当前位置:首页 > 大田新闻网 > 文学
寻找长篇神话小说创作的密钥
2017-09-22 09:56:28 郑仁水 来源:9月22日 《三明日报》第B3版  责任编辑:  



《谢祐》插图——林荣哲文/作


    

●郑仁水
  读一位作家的作品,最好的方式是简单地知道一点作者的人生履历,对其笔下的环境有几分熟识,边读边想象、猜测、揣摩文字背后蕴含的韵味。再理想一点,干脆前往作者的出生地,看看那方山水怎样养育了作家,比如,身临“边城”——凤凰,坐在沈从文曾经住过的那间狭小的古色古香的书房里,透过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打量外边的过往行人,想象作者笔下的人和事。
  我读绿笙的长篇小说《谢祐》是在一段出差的日子,对绿笙其人“简单地知道一点人生履历”自然是有的,对有着传奇色彩的小说主人公谢祐生活的沙溪河流域也并不陌生。读着读着,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本土生活气息,有时候也徜徉于作者构筑的想象空间里,或者将生活与神话融合在一起,脑子里映现的是两个谢祐:现实中的和神话了的。
  谢祐,历史上实有其人。作者绿笙穿越迢遥的时空隧道,将笔触伸入历史语境中,创造出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可感可触的场景和人物。6岁的谢祐进入白水村学知堂,正规系统地接受启蒙教育,他的第一任老师林智信先生倾毕生所学,教他认字做人。课余时间,不论与同学们互动游玩,还是在家帮双亲干活,以及进宗祠与众族人商议村中大事;无论是捕快邓一刀投宿时的言行,还是在族长面前吟诗、写诗;是在村中学堂与谢伟业之间的较量或在历西征服几个童年伙伴,还是红葱岭村商议打白虎时以“上天有好生之德”说服众人;甚至与懂风水的人魔先生争执,小小谢祐的言行举止,均表现出果敢、智慧、善良等不俗品质。村民连赞其神童,断定他日后必是国之栋梁。迫于生存压力,10岁的谢祐和11岁的哥哥,离开故乡白水村,到历西(今列西村)谋生。谢祐在历西用4年时间半工半读,在实践中领悟儒、释、道的经典,并学以致用。在现实生活中,完成了许多不可能完成之事……小说描述谢祐童年时,还塑造了诸多与之相关的人物,如身怀酿酒技艺、智慧、善良的阿土,憨厚老实的泥瓦工老泥、貌似憨厚实际聪明的胡鹏程、刁蛮撒泼凶神恶煞般的胡罗氏、造船世家的正宗传人罗家煊。这些人物的映衬与对比,为后面写谢祐后来降妖除魔、保境安民作了铺垫。
  许多小说评论家喜欢用“一口气读完”或者“一鼓作气读完”等语言来表述,旨在肯定小说精彩得让人欲罢不能。老实说,我只是断断续续地读,边读边想象作者绿笙是如何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地呈现笔下的人物,如何让故事朝着逻辑的方向进行合情合理的演绎。简言之,我在歆享一部好读的小说带来轻松惬意之感的同时,也在寻找着长篇神话小说创作的密钥。
  姚雪垠先生在谈历史写作的问题时,认为历史写作应该具备以下几个条件:第一,他应该是一位有修养的小说家,懂得长篇小说的美学;第二,他对于自己要写的小说题材是一位渊博而精深的民俗学家;第三,也应该是一位优秀的思想家,而不是对前人的类似题材写作的亦步亦趋。我以为这三点同样适用于绿笙创作的长篇神话小说《谢祐》。
  作者运用现代小说的技巧,对人物性格的变异、心理活动,进行了合情合理的呈现。主要人物谢祐的性格变化、情节的推进都有内在的逻辑支撑。作者在小说创作中彰显出作为一名小说家丰富想象力的同时,又不失逻辑推理能力。作者在塑造谢祐这个带着神奇色彩的英雄时,用文字魔法般编织出“真实可信”的故事,借用纳博科夫所阐释的,“有一个不远的过滤片”,滤去那些不值得写的信息和故事;“一副棱镜”则是将遴选出的信息与故事,虚构出一个让读者探讨生活奥秘和生命意义的世界。
  梦境入文,是这部长篇小说的一大特色。采用梦境创作手法,古已有之。自小说产生之后,通过梦境叙事写人,已成为中国小说家常用的一种表现形式。在唐传奇中就有以梦叙事写人的作品,最著名的有沈既济的《枕中记》,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谢小娥传》,白行简的《三梦记》等。绿笙继承了唐传奇的传统,在故事发展的情节中也常以梦来表达作者的某种思想和意愿,完成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故事情节的推演。谢祐是人,也是神,绿笙旨在借梦来打开人神之间的通道。比如,谢祐告诉父亲,梦中有一个人从族长笋厂高高的榨杆上失足摔下。“果然,这天早上一上笋杆扛笋担换榨垫时失足摔下,幸好半信半疑的谢小四郎悄悄事先在下方摆上了一排笋篮和笋壳。”尤其是红葱岭的谢氏族人和族长不听谢祐梧桐树不开花及浸谷种的进言,而导致“村中水田一片白光光”的惨局,更让我们觉得谢祐身上附着“神性”。再如,谢祐在大榕树下,梦见自己与土地神相遇,被称为日月盈光大帝。土地神预言了他三十只鸭子的失而复得,后来居然在现实中得到应验。其中写了谢祐具有分身术,大家都看到他明明在七八米高的树枝上晃悠,而且还听到他的声音:“你不讲道理,我也没钱赔你。”可是,一眨眼工夫,谢祐从树上下来,赶着鸭子回来了。而且,丢失的鸭子一只也没有少。郭沫若说过:“文学家所写的梦如是纯粹的纪实,那它的前尘、后影必能节节合拍,即经读者严密分析,也不会寻出破绽来。文学家所写的梦如是出于虚构,没有精密的用意在梦前布置,便会立刻露出马脚来。”而这个梦的“前尘”则与前文的驱白虎事件相接续;同时,正是有了前面的“南柯一梦”,才有后边三十只鸭子失而复得的情节这一“后影”。正如谢祐所言,三十只鸭子又不可能全部给老鹰和黄鼠狼吃了,眨眼之间,全部丢失不太可能,作者设置的情节是,这三十只鸭子全躲进了一个暖和的山洞,而谢祐对这个山洞并不陌生,鸭子的失而复得也就在情理之中。这就充分发挥了梦的作用,既真实可信,又染上梦幻般的色彩,而且也赋予了丰厚的梦文化意蕴。
  绿笙在民俗学方面显然下了一番功夫。作者对所写的民俗有着丰厚的积累和精深的研究,涉及到三明、沙县这片土地上的诸如“乞巧”等民俗知识,谙熟于心,才可能书写一年一度的七夕节,私塾当天停课,为新生“办七吉”,从果品的摆设到如此摆设的寓意,以及举行仪式的整个过程,进行工笔细描。倘若对“办七吉”一无所知,又岂能单凭想象来完成?阅读到“办七吉”一章,正好遇到宁化籍同行,我特意向他请教了宁化人的“乞巧”情形,又找“度娘”帮忙,发现《谢祐》中的那首与宁化人世代吟唱的“乞巧诗”仅两句不太一样,小说省却了“风吹炉烟通碧汉,竹摇光影灿星辰”两句,同时,又对最后两句稍作修改。由此可见,作者对谢祐生活的环境之谙熟以及在民俗学方面下了不少的功夫。
  绿笙先生对于所书写的历史人物,未必达到思想家的高度,但有着自己独特的感悟和写作根基,这是可以肯定的,有这部小说的文字为证。面对这个多样性和丰富性都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世界,一个孤独的写作者要凭一己之力,借用文字承接起与社会、生活、人生、时代与历史等诸多宏大的繁复主题的关联,倘不是“优秀的思想家”,至少需要敏感的叙述和强大的思想动力。毕竟,真正的写作,是个人对这个世界发言,是一种个人化、个体性的表达,呈现出的是原创性、独创性的精神空间。
  有评论家抱怨当下长篇小说有量少质。的确,我不太喜欢读当代长篇小说,一方面是因为我更愿意将有限的阅读时间交给那些“打通精英与世俗边界”(布鲁姆)的经典;另一方面那些用碎片化方式写出的长篇小说,没有整体性的逻辑结构,而是用一堆“鸡毛”细节或知识卡片来堆积,无法带来应有的阅读快感、期待。可喜的是,我们在绿笙的笔下能真切感受到,创造故事的能力奇迹地生长与蔓延。同时,《谢祐》之于长篇神话小说的创作具有范本式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