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化台

山亭

高峰岩

●林生钟 文/图
　　闽湖边上大田一侧的高峰，“山腰有洞，曲转十八厅”，“中辟奇境，宽可容数千人，有僧舍、清泉、鱼池。”道路曲折，藏在怪石和花草间，参天古木下的石阶，苔藓斑驳。寺旁有“风孔”及“佛化台”，面前的池塘里能摸出红壳田螺，素练飘摇水声涟涟处，摩崖石刻“大方广佛华严经南无阿弥陀佛”。
　　高峰岩寺历来被推崇为“圆梦”的好地方。史料记载：每年八月，各方游客纷纷赶赴山寺圆梦，更有文人学士络绎不绝，留下的题咏甚多。
　　明代礼部侍郎田一俊在考取会元前，到过岩寺圆梦，他称赞高峰是“梦破十八洞天，独这汉明明先觉；行来百二峰顶，惟此山巍巍特尊”。这位大田建县之初第一个考取进士的才子，当时翻山越岭徒步而来，但住在岩寺里却一夜无梦，多少有些遗憾。临行前，在墙壁上留诗：“千里路途意尽专，一宵无梦实无缘。神仙不测凡间事，回去读书中状元。”也有人说是“千里来访意有专，高峰祖师无灵验。阴间不理阳间事，直去朝廷中状元。”正当书生抑郁寡欢准备离开时，发现自己的一件行李落在了寺里，于是匆匆折返。这时，奇迹出现了，原来的题咏被改成了“千里路途意尽专，一宵无梦实有缘。神仙不测凡间事，回去读书中会元。”
　　明朝隆庆二年(1568年)，田一俊参加会试，果真只中了第一名会元。传说他没钱行贿，被人用姓名做文章，诋毁其“田在上、圳在下”，殿试时没能进入“三鼎甲”。
　　高峰圆梦在本地深入人心，善男信女们为求功名和子嗣，常结伴来岩寺感应。据说对相同的诉求，很多人梦到同样的内容，但是有人因为对解梦人态度的不同，得到的结果截然相反。
　　话说我的家乡“四境”有4个自然村，山头村住着丁姓、川石村和南坑村住着陈姓、湖坪村住着林姓。因为人口少，4个村的村民一起在山头建庵、湖坪建寨、南坑水尾建桥，其中南坑桥和川石岭在明朝万历版的《大田县志》里有记载。
　　四境的习俗，过节和过年比其他村庄提前，是为了躲避住在高峰上的“土匪”来抢东西。县志说，高峰岩一度变身为民军的营寨，“盗魁林良、曾省、陈光等结寨于此数年，聚成数万计。顺治庚寅（1650年）二月，提督杨荣统兵万余抵大田县攻剿高峰，以生员颜榜芳为军前向导且剿且抚。四月十五日直捣其巢，贼皆殄，城乡镇悉平。”这个陈光和林良等人，在清朝顺治四年（1647年）十月，聚众数千攻打大田县城，知县胡天湛被擒杀；次年十一月复陷县城，衙署、庙学、民舍，尽为煨烬；顺治六年三月十五日攻城，驻防千总郑允志战死……掀起了一场“反清复明”，或者说是想自己也改朝换代的战争。
　　陈光的队伍到四境派饷和抓人补充兵员，4个小山村的村民空前团结，大家合力建筑土堡“湖坪寨”，住在里面与土匪对抗。匪兵们没有办法，于是报告给陈光亲自来攻打。陈光见堡高墙厚奈何不了，就包围了起来，设法切断了堡外的水源。村民们用晾晒浸尿的衣物诱敌，但无效，大家愁眉不展。这时，湖坪的林秀才想起队伍中的军师，可能是自己在延平府读书时的老师，于是叫人用布匹把自己吊下，口称“芳文秀士”要面见先生。后来，精通堪舆的陈光，非但没有诛杀冒险的林氏老祖，还与他结上了朋友，给林家开了多处风水宝地。
　　林秀才救了大家，四境的村民都感恩戴德，大家和睦相处亲如一家。有一年正月初一放鞭炮，住左边的川石陈家，放的时间比湖坪林家长，这位机灵的“芳文秀士”就改用竹片往地板拍，整得跟鞭炮一样响亮，时间还更长，瞒骗对方。可是爱炫富的陈家受不了，直接拿铁铳朝天井放，不料打断了林家的一块牌匾。大年初一发生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林秀才怨恨在心，只是表面不便发作。
　　陈光的匪兵在南坑水尾桥伏击路人，但四境的村民不杀不抢，前提是土匪们认不清谁是谁非，要求四境派人每天在桥亭上值班，假装帮忙收税记账，只要手中的毛笔在动，经过的人都平安无事。这天轮到林秀才当班，川石陈家的四兄弟急着过桥，因为此前的不快，他在做记录时犹豫停顿了片刻，未曾料到前面匆匆而过的3人均被诛杀。于是前人留下告诫，要大家学会拿得起放得下，心胸开阔些。
　　陈光给林家选了一处宅基地，这地是外村李家的。李家慑于陈光的威力敢怒不敢言，但心里仍有不舍，于是和林秀才同上高峰圆梦。他们同时梦到了一条虾游在牛脚印里，李家还额外梦见了一只麻雀落在一筐白米上。早上起来，自是欣喜万分，心想无论如何这地都不能出让。可是他很不礼貌，见到岩寺里的长老，直呼“和尚头”。僧人解梦说：虾在牛脚印中，田里一旦没水就死掉，且“米鬼仔”掉入米箩，吃饱了就飞走，不适合建房子。林秀才口称“师傅”求解，僧人告诉他说：田虾倒堀是宝地，只要开来水圳养活了虾，能供香炉“三脚盆”，有风水还可以做祖祠。于是陈光派兵帮忙，凡是经过的商旅包吃住，每人义务帮工三天，偌大的一座房子很快就落成了。
　　不仅如此，四境的两个读书人一起去求功名，同时梦到戴着斗笠进屋，在墙头上行走，看见墙下的池塘干了，近处的松柏树落叶子。一人来到大殿向僧人求解，也是无礼地直呼“和尚头”，僧人解梦道：“入厝戴笠无出处，攀墙走壁没路去；池塘无水鱼晒死，松柏落叶拿斩锯。”另一人求解，尊称僧人为“师傅”，结果为“入厝戴笠双重天，攀墙走壁看四方；池塘无水鱼漂天，松柏落叶再发生。”后来，两个学子的前程真有天壤之别。
　　又有两人同来求子，梦见“无”字。一人无礼，得到的解释是“无就是没了”；另一人称“师傅”，得到的解释是“好字有四子”。
　　大田地势险要，在军事地理上虽非兵家必争之地，但在历史上兵事活动频繁，征战时颇具大后方的战略地位。这个被官方以“依山阻隘，民多聚为盗”为由从尤溪、永安、漳平、德化四县奏割出来的新县，从嘉靖十四年（1535年）建县开始到新中国建立前的400多年里，农民起义不断。明末清初的这场斗争，义军被困高峰两个多月，最后连同随军家属、避难的乡民全部被剿杀。在此后的100多年里，大田的户籍一落千丈，只保留在20000人左右，一直没有发展。如今，人去楼空，寺已焚毁坍塌，岩洞的入口成了寻古探幽者猎奇的谜团。在山下的村庄，留下了“过半年”和“三月三”吃“乌饭”的习俗，拿树汁把白米染成紫色蒸成饭团，都是为了纪念那段沉痛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