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水
　　作为老师的我收到学生送的礼物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有点欢喜。
　　3年前，高考甫结束，几位刚卸下重荷的学生，便怀揣轻松的心情溜到语文课本上读过的“百草园”“三味书屋”和“兰亭”等地方“毕业旅游”去了。回来后，他们特意给我带了一份礼物：一尺一扇。尺，即镇书尺，墨色石质，沉甸甸的，表层镶一层铜质，用隶书写着“三味书屋”；扇，普通的纸扇，但也有特殊处，扇面题了一首诗，诗句中镶了乃师姓名。看来，学生煞费了一番苦心，卖扇的，也定然是一介文化人。
　　6月，一拨学生走了；9月，又来了一茬学生。9月10日如期而至。那天，科代表将一本书送到我桌上，上边还夹着一张小纸条，写着“教师节快乐！”我拍了拍粉笔灰，说了“谢谢”二字。
　　转眼之间，又一个教师节到了。那个做了一年科代表的女生忽然变得大方，她代表全班同学给我送来一本书：《莎士比亚戏剧选》。睃了一眼书名，我有些尴尬，这书我还真没读过。科代表并未察觉，微笑着说：“你打开书看看。”我按她说的，打开书，但见封三上画了一枝丰姿隽爽的红梅，有两三片花瓣纷然坠落，上边有一对联：恩师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化用了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奉和令公绿野堂种花》中“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二句。诗中的绿野堂指裴度的房子名。我说：“书收下，诗句却不敢当。”她说，诗句在书上的，你收了书，也就收了诗句了。学生说完，就蹦跳着出了办公室。
　　第三个教师节，科代表又给我送来一本书：《浮士德》。与去岁的那本“莎士比亚”一个出版社，一样的装帧，一样的色调，像两本姊妹书。打开封二，是一首献给我的词：
　　追念元夕初识面
　　转眼零落时间
　　雄关漫道长相伴
　　高三征战险
　　撑住上青云
　　三尺讲台千秋业
　　春风化雨连绵
　　芳菲桃李又一年
　　恩师情深远
　　笑靥泪痕添。
　　我喜欢“高三征战险，撑住上青云”这两句，这是他们自我勉励，也是对老师的期许。读到“三尺讲台千秋业”时，我心底触电一般，想到了曾子的教诲：“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己，不亦远乎？”读到最后一句，我的眼眶似乎润湿了，尽管“泪痕”前边有“笑靥”一词。
　　这本书的封三画了一株君子兰，绿色狭长的花瓣簇着几朵红花，或绽放，或含苞。旁边书曰：君子兰，其植株文雅，有君子风姿，花如兰，得其名。
　　科代表大抵觉得如此一番良苦用心，终于触动了老师的神经，悄悄走了。
　　到了高三，我多教了一个班级。快高考了，学生每天都忙得陀螺似的。就在如此匆忙的日子里，班长给我送来了一吊礼物，我和她开了个玩笑：“是10条干肉么？”她腼腆地笑了笑说，老师，快毕业了，我代表全班同学表达一下对您的谢意。我接过来一看，是书，一共有4本。我看了看书名，尽是名家散文，很是惬意。第二天上课之前，我在黑板上写下一段临别赠言，并将书名嵌入其间：十年苦读，是季羡林的《坐拥书城意未足》；两日高考，如贾平凹的《自在独行》。希望全体同学如老舍的《想北平》一样想语文，未来做冯骥才笔下的《俗世奇人》！后边是两句祝福和致谢语。
　　前些年的一个冬日，我忽然接到一位在上海读大学的学生的电话。我们不着边际、行云流水般聊着，仿佛坐在校园的亭子里或者某一家咖啡店里。我记得，他问我喜欢读什么书，看什么节目。我随口说，孟非与乐嘉合作主持的《非诚勿扰》挺好的，这两个家伙不仅都留着光头，思维和语言表达都很是灵动而犀利。几天后，放寒假了。一天晚上，我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就是前几天与我聊天的那个学生，穿着风雪衣，一脸通红，将两本书递给我，说，给你带回两本书。我接过来一看，一本是孟非的《随遇而安》，一本是乐嘉的《性格色彩入门》。我虽然不喜欢追星，也没想做谁的粉丝。不过，接过这两本书时，看到两个“光头”，就有种似曾相识之亲切感，顿时改变了想法，看其节目，再读其书，不亦乐哉！
　　除了学生，孩子的一位同学也给我送了书。她来之前，大概浏览过我的博客，或者听过孩子的介绍，给我带来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敬一丹签名的《我遇到你》。这位《焦点访谈》《感动中国》等节目的主持人，大概是用一枝软笔签的字，“丹”的最后一横拽得长长的，像一截驶向远方的高速公路。孩子的这位同学排多长的队才等到这个签字本啊！
　　夜阑人静，一盏孤灯，一杯清茶，读着学生送来的一本本书，一个问题飘然而至：学生为什么会给你送书？我想了想，回答说：“因为我喜欢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