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刚微微亮,窗外的虫鸣赶着暑气弹奏晨曲。细密、繁杂,交织着,铺天盖地的庞大、热闹,塞满耳膜。偶尔,远处一两声的鸡啼,格外的清晰,像水面上兀立凸起的一两株荷。其间夹杂着闷雷声像远方滚滚而去的汽车轰鸣。渐渐地,清脆的叽叽喳喳的鸟鸣,在枝叶间闪晃,应和着,透出一种欢快,一种和谐,滴落在清晨的空气里。 记忆里,在这样的清晨,年轻时母亲忙碌的身影也跟着活跃起来了。 母亲为了维持一家子身上穿的,口中吃的,生活上用的,她把整个夏日挑在肩膀上。每天天蒙蒙亮,她就会挑着一担满满的仙草到周边的铭溪、建设、广平赶场。有时,刚好是周末,为了减轻一点母亲肩膀上的重压,我就会帮忙挑着碗、糖之类必备的工具、配料,跟着母亲去赶场卖仙草。往往到正午,才能把那满满的两大桶仙草推销完毕。有时,碰上坏天气下一雷阵雨,母亲只能挑着剩余的仙草离开集市,在风雨中挨家挨户地叫唤。我躲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着母亲艰难的背影,泪水从脸颊不自觉地滑落,滑到唇边,好咸好涩。 正午暑热蒸腾。水泥地烧红铁板似的烫,街道寂静,人们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虫鸣在暑气的威逼下,胆怯地退避,隐约辽远。鸟儿的鸣叫稀拉零落,孤零零的,似迷途的孩子对母亲焦急的求救;蝉鸣一阵一阵的,此消彼长,与暑热顽强地对抗。我的母亲却头顶烈日,空着肚子,跨着大大的步伐往回赶,汗水湿透衣背,她要赶回家煮好第二天要卖的仙草。我的年轻时的母亲就这样踩着夏日的节拍,在烈日下风雨中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 如今,母亲老了,两鬓染霜。兄弟姐妹长大成人,子孙绕膝下。但只要夏日蝉鸣响起,母亲就会抬头看看天,感受着暑日里的热浪,习惯性地找出她的行头,挑起她的仙草担。她把夏日挑在肩膀上,乐呵呵地说:“不能不挑呀,街上吃惯我仙草的人会找我呢。”我们也只能由她去了。 现在,母亲的仙草已经远近闻名。隔壁太华镇的一个村民听说了母亲的仙草,特意开着小车把母亲请了去,临走时还包了二百元的红包塞给我母亲。 现在卖仙草成了母亲晚年生活里的消遣、运动,就像城里女人夜里的广场舞。她可以慢悠悠地几天卖一担,攒点自己的零花钱。不必顶着正午的酷暑,为一家人一日三餐而赶路。她可以慢慢地整理一天的收获,感受着心情。等到傍晚,等着暑热退去,在隐身树林,高低有致的不间歇的蝉鸣声里,等着我的兄弟用车子把她接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