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林善面 家乡,坐落在大山之巅,古老而封闭。 据村里老人的说法,老祖宗在宋代就已到这里开基创业,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可我觉得,千年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这里的人们生活依然延续千年前的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年的古音今天的人们还在使用:“碗”叫作“瓯”,“跑”读作“走”,“锅”叫作“鼎”,他叫作“伊”…… 我少时因求学而离家,几十年间很少回去,但今年回去一趟,发现我的老家正在不可避免地“老去”,心里很是伤感。 从村的水尾到村口之间,有几棵在“大炼钢铁时代”因弯曲不堪、没被“重用”而幸存下来的老松树,从它们苍老的姿态和要几个人聚拢才能合抱的躯干可以印证“百年树木,十年树人”的道理。而村中那斑驳的青石板路上的脚印,那祖祠里开村祖宗五五公的牌位,都在诉说着这个村庄的古老。老村,以一种顽强的姿态存在了千年! 小时候,尽管村庄小,人口少,但每一座房子都住满了人,房子很集中,因此也颇为热闹。特别是逢年过节,村子里总是人声鼎沸,让小孩们感受着简单的快乐。村部那个四面漏风的小学,清晨总是传出阵阵夹杂着泥土气息的读书声,和着村旁不知名的小鸟叫声,弹奏着一曲乡村的和谐之歌…… 彼时,老村虽老,那是岁月的古老。 如今,老村是真正的老了。 据说,居住在村子里最年轻的人也快60岁,村子里常住的人口不超过50人,且每一年都在减少之中。他们是这个村庄最后的守护者。从他们苍老的姿态上可以看出这个村庄令人担忧的未来。人都走了,面对来自大山外的诱惑,首先出去的是考上大学的年轻人,当兵退役的人,其次是那些不安于村子生活的人。一批批,一拨拨。成年人走了,小孩也走了,村小学失去了存在的理由,逐渐地就破败了,在风中摇曳,像上了年纪的老人。 村子很古朴,山外的现代气息在这里没有留下多少踪迹。房屋基本上是传统的木结构,屋顶上厚重的土瓦经历岁月的洗礼又长出了几棵野草。入夜,山村还是保留着千年的静谧。 这个地方,对死亡总是抱有忌讳。哪个人死了,一般不直接说死,而是说“老了”。 村子里总会有人“老”。每到这时,小小的村子总是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人会“老”,村子也会“老”去吗? 是啊,村子会“老”去吗,这个已有千年历史的小村庄会“老”去吗?现在村子里的50多位常住居民,每一年都以3到4个的速度在减少,当村子里最后一位老人也离去时,这个村子还有人吗,而没有人的村庄还是村庄吗? 小时候,去外婆家,每次,舅妈总是夸张地模仿我们村方言浓重的腔调说话,让我又羞又恼,导致我总认为我们那个小村的方言很土,很丢人,甚至于不敢在外人面前说本地方言。 在外日久,现在已经很少用方言交流了,家中小孩偶尔听到我嘴里冒出一句两句方言时,很是好奇,嚷着要学,每到这时,我才发觉,曾经伴我成长的方言居然是那样的生疏了,以致要很费力才能说出来。孩子对此总是充满了好奇,问这问那,好像那奇怪的语言是一扇窗,会给她打开另一扇世界。 是啊,每一种语言都是一个世界,可是当老村和它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和记忆时,那个世界还会存在吗?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里的方言就会随着古村的“老去”而消亡。方言上承载的我们本村独有的快乐和悲伤也将离我们渐行渐远。 冯骥才说过,过去十年,中国总共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这些消失的村落中有多少具有文化保护价值的传统村落,则无人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