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庆松 冬天早上9点钟,啃下一个馒头后,我从家里出来,穿过小巷,走上街道,跨过马路,向江滨公园走去,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地方聚集着不少算命先生。 早上的江滨公园没有什么人,太阳暖暖地照着江面,波光粼粼。我大踏步地在沿河的步道上快速地行走着,间或碰上一两个人,但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面无表情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去,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其实,要是细心的话,你一定会发现,我的脸上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地哀怨,那是生活的不如意所遗留下来的。 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往前是一片人工林,长着一些类似水杉一样的树,笔直高大,像撑开的油纸伞一样站在那里,叶子呈金黄色,阳光下金光灿灿。往右则是几个平台,每个平台上都摆着几张石桌,这里就是我要寻找的地方了。每一张石桌都有一个主人,主人都是固定不变的,他们就是一些算命先生。多年来,他们已在这里扎下了根。三两个早到的算命先生早已摆开了阵势,或站或坐,在等着生意上门。我用眼神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我要找的算命先生,或许他还没到。我走到最上面的一个平台,也没有发现我要找的算命先生。在这个平台上,是一个鸟市场,大大小小的树上,挂满了鸟笼子,各种各样的鸟在这里争奇斗艳,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横穿过马路,与江滨公园遥遥相对的是一个综合市场。我知道在市场的大榕树下也有一位算命先生,由一只五彩斑驳的鸟用嘴挑选出一张卦,你不用开口,就可以知道你的姓氏,你的过往和未来。我曾经站在他的摊位前,站在围成一圈的人群中,看着他帮人算命,算得来人心底发虚,我没开口你咋都知道呢?其实,我也想算一算,但我看了看周围,就打了退堂鼓,那都是一些老人和闲着没事干的人,我丢不起这个脸,就退出了人群。当我再次站在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发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卖小吃的摊点,是一个和10岁小孩一般高的女残疾人开的,长着X形腿,两张桌子,坐满了吃客,生意不错。 河对岸也有一位算命先生,他有时在桥头摆摊,有时在桥下,有时就在桥边的屋檐下。那个地方一到晚上就热闹得不行,城中村的村民将桥下的涵洞围建成房子,用于贮藏龙舟,一群老年村民一挨到晚上就聚在这里敲锣打鼓吹唢呐,演练龙船调的歌。在桥的右下方是一块空地,傍晚时分就陆陆续续有人到这里来,也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聚集在这里跳交际舞。在桥的左下方不远的廊亭里,聚集着一群喜欢南音的中老年人。在离唱南音不远的地方,是一支女子鼓乐队,她们的鼓响起来了不得,响彻半边天。当然,在一些空地上,还聚集着不少的小群体,在那里跳广场舞。我走在桥上,解开风衣扣子,敞开着胸膛,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风尘仆仆的样子。我走遍记忆中算命先生可能呆的地方,都没找到他,只一阵子没关注他,他就在他的地盘上失踪了。我曾经找他算过命,当然那是偷偷摸摸的,我像一个小偷一样,四处窥探,没发现认识的人,算命先生身边也没一个人,我这才走过去,面对算命先生坐下来,请他给我算命。算命先生告诉我,我的命开始转运了,不仅会咸鱼翻身,还掉一屁股的债,还会买房。可是,时间像流水一样流走了,我发现自己依然如故,运势并没有好转,仍然是债务缠身,不减反增。所以,我想找算命先生问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咸鱼翻身。 找不到河对岸的算命先生,我不甘心,又折回第一次去的地方。这次,我在第二个平台一棵高大的木芙蓉树下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我找这个地方坐下来,是因为周边没人,只有算命先生一个人,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是一位个子不高但长得略微有些胖的瞎子算命先生,前额的头发掉光了,头顶上的皮肤发着光。他的拐杖倚在桌边,一副墨镜架在石桌上。我报上了我的生辰八字,瞎子算命先生口中就开始念念有词,伸出左手掐算起来。我呆呆地坐在石凳上,看着左眼紧闭,右眼有一条缝,落出一丝黑色眼仁的瞎子算命先生,一言不发,等着他给我解说人生的迷津。我一直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没有一件事是让人满意的,做什么什么失败,干什么什么不如意,不仅没将生活过好,还落下了一屁股的债,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困顿。所以,今天我一定要找一位算命先生给我今后的人生指点迷津,指引我走上一条光明的大道。 你这个死瞎子,算的好命,说我会杀人,害我白白浪费了十多年的时间躲在寺庙里,大好的光阴就这样给消耗了,你还我这十几年的光阴来。在瞎子算命先生开始口中念念有词,伸出左手给我掐算命运的时候,我的身边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气势汹汹的光头男子来,手中明目张胆地握着一把半是刺刀半是菜刀的刀。他的眼睛血红,一身的酒气,显是一晚没睡。他绕过我的身子,左手抓着瞎子算命先生的肩,将他扳到自己面前,一刀狠狠地刺进了瞎子算命先生的胸腔。血从瞎子算命先生的左右两边脖子上的几个口子里,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喷了那男子一身一脸。我呆呆地坐着,吓得浑身发抖,瘫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那男子朝我看了一眼,像是在警告我,又像是和我说话。这里没你的事,这家伙算的命不准,你换个地方算吧。 我像是得了特赦命一般,从石凳上跳将起来,忙慌不择路地逃跑,恨不得一下就有了特技,能够上天入地般地立时消失,躲那男子远远的,哪还敢换个地儿算命,再去找算命先生帮我指点迷津。 后来,在满树木芙蓉花开的时候,有一次,我无意中再次路过那个地方,发现那里又坐着一位长得略微有些发胖的瞎子算命先生,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给人算命,长得和那被杀害的算命先生有些相似,仿佛那里不曾有过一桩血案发生似的。果真是这样?我摇了摇头,远远地逃离了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