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大田县汤泉村是有名的温泉之村,村中有一条叫沂河,沂河的主流,从上城开始,流经中城,汇聚了白水漈、罗丰方向的支流,形成双溪合流之势,淌过下城,而后向着黄沙、文江、尤溪、福州、东海的方向,蜿蜒而去……所以这个村最早叫沂水村。
温泉传说
一个村庄内,双溪合流并不同见,这样的风水地理足以让人惊诧。相传早年有一县令,从顶庄方向坐轿而行,远远望见,村内双溪合流之势,以为村里必出高官,当下传停,下轿步行,而示敬仰。再行数里,县令远远望见白水漈之水犹如一把利剑,从高高的松柏岭,直插而下,把这双溪合流的好风水给破了,心里已知,村中必无大人,最多不过七品官。于是,复又乘轿而行。 除了沂河,村里的温泉也一样有着神秘的色彩。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仙人,化成乞丐,以口渴、伤病为由,游走十里八乡,求人援手相助,无人理睬,到了沂水村,有一老人家,正在家中酿酒,看到这个可怜的乞丐,赶忙倒了酒给他解渴,还用米酒给他伤口消毒。仙人很是感动,问老人家是想要富,还是想要贵(老家方言,气与贵,同音)?老人家一听,人都没气了,还享什么富,便一口咬定要气。仙人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小竹枝,往地上插,一股热气,随着温泉水,蒸腾而上。于是故乡的温泉,由此而来。这样的神话传说,手法老套,并不新颖,倒也符合中华民族提倡的与人向善的传统思想。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彰显了汤泉人的善良与纯朴的本质。 “汤水得天厚,泉源济民生。”这是一副隽刻在上汤池大门上的对联,对句工整,凝炼,又十分简洁的点出了汤水的独特性,泉水的实用性。这副对联创作于民国,流传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可见文化穿透力的伟大。据称此联作者是汀州曾广勋,时为汤泉区公所保安中队长,剿共副总指挥,手上沾染了不少汤泉革命群众的鲜血。老家人并没有因人而毁文,一则说明沂河人的豁达与大度,二则也说明汤泉人对文化的景仰。而曾广勋却因为这副对联的汀州二字,最终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在隐藏十余年之后,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被政府缉拿归案,而后被公审枪毙。 “汤火不辞真火将,泉源所出是龙盘。”这副对联气势磅礴,铿锵有力,悬挂在太堡宫汤泉堂内,让人精神为之一震,一股英雄气不自觉地就漫上心间。“汤水常热春四季,泉源永恒福万年。”这样的联句,充满了祝福与对幸福生活的期盼,温馨而又亲切。而这样的文化符号在汤泉留存不多,也就让人觉得愈加的珍贵起来。
叶氏兄弟
有宋以来,叶氏先祖开基沂水村,至今有千年时光。但在汤泉能够留下来的文物古迹中,竟然一片空白,就连那连贯村中老街的青石板,也在近年乡村建设中,被淹埋进厚厚水泥中,不见了天日。而在民国十三年,引领一时风尚的沂水小学,那对称的两座二层的洋式小楼,也被拆毁变卖,在原址上建起了高高的私人住房。如今,只有长坵埕下,建于清朝时期的一座三层土堡,叶、蒋两家的老族谱,上城太平国寨遗址,算是有些年头,多少承载着些许历史的仅有文物,体现了这个村庄的温度。 历史是真实的存在,然而,没有文物的记载、传承、证实,历史就会是一种虚无。汤泉千年历史近乎虚无,让人顿生悲凉,除了几段:有福看必(方言同鳖),无福看戏;后溪坝有个兵部尚书第之类,似有似无的传说之外,叶、蒋两家的族谱,算是对这个村庄历史最全面的文字记载。而就算这样有文字可考的历史中,有些也难于得到官方的印证。有如,蒋氏宗谱中元代先人曾任梅州刺史的记载,遍寻县志、府志而不得。也许是以讹传讹,也许是官方史志的遗漏,不得而知。 一本民国十七年大田知县陈朝宗编篡的大田县志,记载了从明嘉靖十四年(1535年)建县至民国17年(1928年)凡493年,上溯至唐近千年历史,大田县所有山川、物志、金石、选举、学校、风土、农物……提及汤泉的人物、事件,仅有11处,其中2处在寺庙志,记载延寿庵、汤泉堂这2处地名,2处在选举志,记载元至正年间叶氏兄弟,荆才、茂才俩兄弟被荐辟录用,县志载,叶荆才以才举荐官至梅州刺史;叶茂才官至北路总管。自唐开科取士以来,到清朝新学兴起,少说也有千年历史,沂水仅有叶氏兄弟硕果仅存,一枝独秀。其余,在县志里,全村无论蒋家、陈家、张家、肖家……,竟连个秀才、贡生也没有在县志里录入,真是人才凋敝,景象零落。能够从民间被举荐、征召录用为五品官员,叶氏兄弟的才情应当是非常了得,他们的名字,不但入了大田县志,还入了延平府志,算得上是名载史册,流芳千古了。 以才举辟,当是所言非虚。不论是大田县志,还是延平府志,对叶荆才、叶茂才兄弟的记载,寥寥数语,无从深入了解,而叶家族谱不仅记录了他们的生卒年月,所葬何处,仕宦生涯,甚至连他们兄弟俩与诗友唱酬应和的诗句都一一记录在册。族谱中还记载了叶茂才先是在元朝京都任庶吉士,成为能够亲近皇帝的近臣,曾经陪伴皇帝游历大都北京,并奉诏写下了吟咏幽州八景七言绝句八首,这八首诗后来经三明日报副总编辑昌政先生安排,在作者写成此诗的七百年之后,得以在《三明日报》发表,算是一处文坛佳话。
文彩风流
有着“汉塘古镇、两宋名城”之称的泰宁,曾在科举时代创造了“隔河两状元,一巷九举人”的辉煌。与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名镇相比较,作为一个小小的沂水村,以一村之力较一县之才,以百年之际较千年之光,也许要逊色许多,但小小的沂水村,依然有可圈可点之处。就如前面所提,叶荆才、叶茂才,一门两兄弟,一个是梅州刺史,贵为一方父母;一个在庙堂之上,行走帝侧,参与中枢。那可是万方景仰,风光无限,这从叶氏族谱,记录的当时许多文人雅士、高官要人与叶家兄弟之间的诗词唱和中,就能够真切地感受到。 在当代,汤泉村更是有“隔河两厅官”、“同窗双高干”、“夫妻双博士”、“一肩挑双县”、“双胞同金榜”的文采风流。现任福建省厦门海沧台商投资区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党工委委员的张善美和大田首个上市公司董事长现任安徽铜陵化学工业集团公司董事长的陈嘉生,在汤泉的老家,仅为一河之隔,相距不到百米。而张善美与现任厦门城市职业学院党委书记的蒋先立,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窗同学。大田县解放后第一个博士生陈开平,不仅为汤泉村赢得了荣誉,更是为汤泉村引来好彩凤,娶了一个博士的妻子,夫妻双博士,一门双学问,引人羡慕。1949年8月30日,共产党领导下成立的尤溪县人民政府首任县长蒋荣德,是汤泉人,次年2月份,蒋荣德又担任了新中国成立后的首任大田县县长,成为汤泉的标志性人物之一,引人为傲。在汤泉更为传奇的是陈汝江、陈汝流这对孪生兄弟,不仅相貌一般无二,在1987年参加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中,竟然考出一般无二的成绩,分别被福建师大和福建农林大录取,令人艳羡不已,啧啧稀奇,传颂至今。 汤泉村37姓人家,六百多户,三千多人口,风水最好的,当推下厝埕的蒋家仁兴堂,仁兴堂真是兴旺发达,风生水起,人才辈出,令人心生羡慕。这座房子,解放后,出过担任过两县县长、三明市委副书记的蒋荣德,而他侄儿是现任厦门城市职业学院党委书记蒋先立,先立的小弟蒋先志是美国德克萨斯大学博士,现在美国兰德生物科学公司从事科研工作,先立哥哥先茁是市公安局通讯处的副处长。而蒋先立的夫人,苏秋华女士也是一位才女,北师大哲学系毕业的高材生,文采出众,理论学养深厚,曾在三明日报当过编辑,担任过厦门市委讲师团团长,现在是厦门市委宣传部理论处处长。先志的夫人,张建丽女士是德克萨斯大学圣安东尼奥分校的工商管理硕士研究生,一门俊杰,不仅在沂水一枝独秀,就是县境之内,能出其左者也不多矣。 悠悠沂水村,两岸青山环绕,村内冷水与温泉同在,得山水情趣,承天地精华,滋养了一批批的各类高端人才,村里不仅有在政商两界的成功人士,还有一批拥有教授、副教授级别的高级人才,上城的陈建龙就是教授级的主任医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救死扶伤,在岩城那也是声名鹊起。早年曾担任国营大田机械厂厂长,如今下海办企业的陈嘉凯也是副教授级的副总工程师,一年下来组织申请获得国家专利的项目就达30个。
无形资产
汤泉,虽非烟枊繁华地,富贵温柔乡,在县邑之内,也算小有名气。曾几度被作为乡公所、公社的首善之地,村境内有国营汤泉铁矿、汤泉苗圃,邮电所、信用社、供销社、医院、税务所、工商所、大会场……镇上有的,这里都有,真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也为汤泉结缘各路英才,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十一届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香港南益集团董事总经理,港区省级政协委员联谊会会长林树哲,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曾到汤泉村插队,参加劳动锻炼,将美好的青春年华抛洒在沂水热土上,与汤泉人民结下了不解之缘。林树哲先生曾四次回乡,看望父老乡亲,并为汤泉小学捐款25万元,感情殷殷。现任龙岩市市长池秋娜,她的父亲池其柳曾在20世纪60年代担任汤泉公社社长、党委书记,母亲刘力英是汤泉保健院的医生,一家人都曾经在汤泉这个小村庄工作、生活和学习过。这些名人,都为汤泉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资产。 说到资产,村里正月二十迎花灯的传统习俗,可以算得上是世界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相传太保公(康公侯王的神像,康公侯王为一武将,五代时战死于沙县清源洞)极喜欢花卉,为纪念太保公,每年正月二十晚上,沂水村都会用迎花灯的形式让太保公欢喜,以祈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 沂水花灯系由竹篾做框架编扎而成(现大都用铁丝编扎),外面裱以宣油纸,形似花篮,篮上装饰各种纸扎花卉,如牡丹、荷花、梅、兰、菊等各式花。篮中置一玻璃瓶,内盛茶籽油,用灯芯草做芯,游灯时用一木棍手擎行进,一人一盏。正月二十夜,由村中五坊(上城坊、中城坊、下城坊、汤池坊、下煲汤坊)五条狮子拉开迎花灯的序幕。舞狮表演告一段落,迎花灯正式开始,响铳齐鸣,鞭炮齐放。五条狮子在傩面人的引导下,边舞边行。紧接狮子之后是五坊各一盏车鼓灯,高1.5米左右,宽厚一米许,分上中下三层灯体,由两名壮汉抬着前行,随后是伴奏乐队,六人组成,一人司鼓,一人吹唢呐,人掌大小锣和钹。乐队后面通常还有当年的生肖动物灯一盏,及跑旱船、舞蚌灯、踩高跷等一同前行。有时还有“地板戏”、“高矮人”等小戏表演。紧随其后便是花灯队。领头的是牡丹花灯,象征富贵。凡是牡丹花灯,一盏一盏相跟。其后是莲子花灯,寓多子多丁,族丁兴旺。然后是其他各式花灯。最后压阵的是“太保公”神像、“神农氏”神像及本地道教始祖“陈七公”神像。迎花灯队伍到村中宽敞或是人群密集处,要停下表演一番,将神像位置摆定,村人在神像前摆上供桌,祭供苹果、橘子三牲等供品,以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一天晚上,沂水村内,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十里八乡,甚至县上、市上都会有许多人前来,参加这样的万人盛会。沂水村一时成了欢乐的海洋,处处迷漫着美酒的芬芳,洋溢着待客的热情与温馨。花灯一直迎到天亮,太保公归庙,人群散去,一年一度的迎花灯才告结束。 如果说沂水村的花灯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么沂水米糕就是物质文化遗产了。沂水米糕用祖传手艺制作,做法特别,糯米要求糯性小口感硬的,浸泡晾干了放到锅里与细沙一起加热翻炒,等米粒膨胀熟透再分离粉碎。粉碎后的糯米粉装在竹筲簸上,放置在阴凉处,筲簸底下还要铺上一层十几公分厚的河沙,放置大概一周后,用手将糯米粉抓起,放开粉可成团时,就可装框制作成型。制作时取适量的糯米粉,加入炒好的花生沫和黑芝麻,以及白砂糖、冬瓜糖、香葱油等,装进特制的木框中擀成型并切成块。一包中有4小包,每小包一块米糕,都用干净的纸包上。这种米糕制作既无蒸煮,也不用压榨,所以味道香甜酥软爽口不塞牙。米糕做好后包装纸透出亮滑的油渍,五谷杂粮的芳香自然散发。 沂水米糕的制作工艺,在沂水村并非秘密,每年中秋将临之际,家家户户都会准备糯米,赶在中秋之前,制作成米糕,作为特殊的节礼,送给舅舅、外公,或是岳父、母。如今的沂水米糕,已然成了一个小小的产业,声名在外,许多经过沂水村的人,都会慕名停驻,下车来,带上几包稍带给朋友,或是家中的老人、孩子尝鲜。
县志拾遗
令我意外的是,在民国版的大田县志中有文字记载沂水人物事件中,另有7处都与我高祖陈荣华有关。其中,学校志2处,大事志5处,字数多达856字。 县志大事志载:民国七年,二月二十三日,认都武陵安乡土匪林鹏飞、林拔兹珍山阁乡土匪陈壁辉等,勾引外匪七百余闯入,毁民屋十一座,乡董武举林兴国,生员林作霖,毕业生林玉芳,率乡民力御不克,林兴国中弹死,乡民死十余人,林作霖被乡匪林昌宗暗杀。后经保卫团总陈荣华率团兵捣剿,昌宗就擒,解县枪决。民国八年,合邑倡办保卫团。先是邑绅鉴于南北纠纷土匪蜂起,掳掠焚杀,惨不忍闻,知非购枪办团,不能自存。至是,乡绅卢景山,吴同登,陈荣华,蒋超,等禀由县知事准,组织枪枝,设立乡团,计编一营,分驻各要区,饷项由各乡自筹,仍受驻城粵军支队陈司令及县知事节制,迨九年冬,闽粵和议,粵军回粵,大田仍归省军管辖,所有团练仍名保卫团。在城设团练总局,举卢景山任团总,卢琳光、章超拔副之,分东、西、南、北四区,各举分团总一人,以为统率。东区吴同登,西区杜宗唐,南区林维邦,北区陈荣华,西后区颜育英任之。各区团之下共十分团,各举团总一人,由蒋超、唐宝三、林荣材、廖骏声,施同真、卢席珍、吴登庸、林荣高、乐鹏飞、陈树仁任之,各分团之下又分若干排,统辖于团总、区团之下,受县知事监督,有事则互相援应,屡破匪众。自此,地方稍获安谧。民国十年,七月,认都武陵安乡被珍山阁乡匪陈壁辉勾引外匪闯入,毁屋宇十余座,杀毙乡民十余人,嗣经保卫区团总陈荣华等率团兵捣剿,珍山阁乡匪窠,民始得安。冬十一月八日,晨,外匪数百犯四十七都(卢兴邦部张兴隆)朱坂乡,保卫团廖骏声率团兵抵,烧民舍60余座、店10余家,杀村民14人,百余村民被迫背乡行乞。区团部陈荣华和分团总蒋超赶往击退。 县志学校志载:第七区公立沂水小学校,在四十都汤泉街,建洋式房屋一座,民国十四年开办,创办人陈荣华、陈炳湘、陈益声、蒋肇标、蒋开棠;新立各学校,县立初级中学,在文庙左,民国十五年,邑绅蒋超、施同寅、陈荣华、吴同登、林维邦提倡,调集合邑绅士开会,将明伦堂改造,佥举范震生、郑佐国、施永伦、范子谦经营,董理其事。建筑新式洋楼三座,规模壮丽。民国十七年秋,由陈县长朝宗捐廉,并募城商捐款,购置校具图书,招生开学。 历史很容易被时光的尘垢所淹没,而失去本来的面目,甚至任人随意打扮。而真实的文字记录,多少还原了历史的一些本来面目。沂水奔涌,文采风流。无数的历史碎片,汇集成煌煌千年的沂水村史。正是无数乡贤、乡民,汇聚成巨大的水流,引领、推动着沂水不断向前。当然,无论伟人也好,普通的百姓也好,在历史的长河中,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微澜,但不管这朵浪花和水珠多少地微小,在太阳的映射下,他们一样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为这条河水的奔涌,默默地做出过自己的努力与贡献,这样的人与事,无论大小,永远值得我们怀念与讴歌。 |